很多家长在教育孩子时,说得最多的一句话,就是你要听话”。每当孩子不认同自己,家长又无法辩驳时,都会拿出你怎么不听话”这句杀手锏,甚至将孩子听话当成一种美德。
1919年11月1日,鲁迅在《新青年》发表了《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》一文。鲁迅围绕怎样做父亲”为题,猛烈抨击了封建宗法社会的家庭教育,全文逻辑严密,论述精辟,有极强的现实性。100年后的今天,读来仍然觉得震撼人心。这篇文章中,鲁迅虽然没有直接说听话教育”,但实际上他告诉我们,听话”绝不是孩子的美德。
一、听话美德”不过是一种自恋美德”中国几千年的封建伦常是父本位”,也就是等级森严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”,君要臣死,臣不得不死;父要子亡,子不得不亡”。在这种传统伦理道德下,亲子关系与君臣关系一样,只是管理与被管理的关系,正如鲁迅在文中所说:若是老子说话,当然无所不可,儿子有话,却在未说之前早已错了。”
在这种长者本位”道德下,子女不过是父母的私有财产,而不是一个个鲜活的、有思想、有主见的人。鲁迅明确反对那种认为 幼者的全部,便应为长者所有”的观点。
鲁迅以生物学的进化论为依据,指出生命应该是不断进步的,一代更比一代强才是真理,幼者本位”才是符合社会进步的理论。只有创造最适合幼者生存的社会环境,才能一代超过一代,社会才能进步,专制的长者本位”只会导致社会停滞退步。
只要思想未遭锢蔽的人,谁也喜欢子女比自己更强,更健康,更聪明高尚,——更幸福;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”,当然是曲说,是退婴的病根。假使古代的单细胞动物,也遵着这教训,那便永远不敢分裂繁复,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类了。
鲁迅在很多作品中,也批判了这种威权教育对孩子的戕害——中国的孩子小的时候,不把他当人,大了以后,也做不了人”。他笔下的闰土,就是从原本活泼健康的孩子,变成了迂腐、麻木、呆板的成年人,这让他十分痛心。
有人将中国的教育总结为听话教育”,以乖孩子为培养目标,这种教育出来的孩子,不敢想别人没有想过的,不敢讲别人没有讲过的,这必然会扼杀孩子的独立意识和创新精神,而一个没有创新能力的民族是难以屹立于世界之林的。
所以,在笔者看来,所谓的听话美德”不过是一种自恋美德”,就是自己永远正确,孩子永远是被教育的对象。这样的教育培养出来的孩子,不会有独立与创新意识,当然永远也超不过他的父母。
二、听话美德”不过是一种懒汉美德”在旧社会,父母拥有随意支配子女的权利,子女对父母有报不完的恩情。
鲁迅指出,父母生出子女和抚育子女,并没有什么恩”,只是出于自己延续生命的需要,是自然界的安排。因此,父母对于子女,更多地应该是履行义务,而不是行使权利。他认为,只有改变这种颠倒关系,才会有良好的家庭关系,才会产生好的家庭。他说:
对于子女,义务思想须加多,而权利思想却大可切实核减,以准备改作幼者本位的道德。况且幼者受了权利,也并非永久占有,将来还要对于他们的幼者,仍尽义务。
当今社会,家长都舍得在物质上对子女进行投资,这种情况已经大有改观。但是,家长们仍然喜欢将听话”视为美德,笔者认为,很大程度上是家长不愿意花时间和精力去教育孩子,孩子听话了,就好管了,自己会省去很多麻烦。
鲁迅心中理想的孩子,应该是健康、活泼、顽强,而不是唯唯诺诺、低眉顺眼的孩子,他最厌恶将孩子的驯良”作为美德”。
所以,在笔者看来,所谓的听话美德”,不过是一种懒汉美德”,教育孩子是一件需要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的事情,懒得用耐心、细致、用心去教育孩子的家长,通常就一句简单粗暴的你要听话”了之,岂不是逃避对孩子教育的责任?
三、良好的亲子关系:少说听话”,多爱孩子那么,应该建立一种怎样的亲子关系呢?鲁迅以做父亲为例,给出了答案——要以爱”来做好父亲。
鲁迅认为,有了爱,才有亲切的抚养、关怀、教育,才能让后代健康成长。同时,父母对子女的爱是生物的天性,是一种不求回报的天然的爱”、无我的爱”。父母一方面要让孩子身体健康;另一方面要尊重孩子的想法,让孩子做真实的自己。
他将父母对孩子的爱分为三个部分。首先是理解他们的想法;其次是以协商者的角度,对他们进行指导;最后是解放”,也就是让他们做最好的自己,成为一个具有独立人格的人。
同时,父亲要以身作则,洁身自爱。一方面,要避免将不好的毛病遗传给子女,另一方面,在精神上做好子女的榜样,否则,他是没有做父亲的资格的。
鲁迅在现实生活中是一个好父亲,顺其自然”地教育儿子周海婴,非常尊重的儿子的想法,十分耐心认真地倾听他的意见。
周海婴小时候十分活泼好动,常常在屋子里造楼房,把椅子放倒做四壁,床单扯下来当屋瓦。鲁迅和许广平对孩子的这种活动从不加以拦阻。周海婴幼时喜欢留声机,常常将其拆了装、装了又拆,鲁迅从来不认为这是不务正业”,这也为周海婴日后成为无线电专家打下了良好的基础。
由于鲁迅教子的这套方法,一点都没有传统社会的大老爷们”的作风,因此,当时有人就此讥讽鲁迅。鲁迅得知后,写了《答客诮》一诗回击他们:无情未必真豪杰,怜子如何不丈夫。知否兴风狂啸者,回眸时看小於菟 。”
四、我们该如何做?在鲁迅看来,并非生了孩子就是合格的父母。合格的父母,他们需要具备一种爱孩子的能力,而非滥用父母的威权,不需要动不动使用听话”之类的字眼教育孩子;合格的父母,他们会意识到孩子与自己都是平等的、独立的人,用不计回报的爱去理解孩子、尊重孩子、成就孩子。
在封建伦常占据统治地位的旧社会,奴化教育盛行的时代,鲁迅的观点无疑如平地惊雷。对100年后的我们,仍然有十分重要的意义。
家长该如何去做,才能摆脱这种听话是美德”的教育思想,让孩子成为一个独立人格、有创新精神的人呢?
笔者认为,可以分为两个阶段:
第一个阶段,尊重孩子的内心想法。包括尊重他们的个性、尊重他们的个人情感、尊重他们对事物的认知方式。家长的角色是指导者,而不是命令者和替代者。
第二阶段,让孩子学会对自己负责。在家长的指导下,让孩子学会分辨是非、学会自我选择,并学会对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。